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虎面读书笔记


  这是本有关记忆的书。在我着手去写书中的每个故事之前,其实已经有许多人物暗藏在我的脑海里了,他们的脸上闪烁着昏黄的亮光,时刻准备着对我讲述各自生命中或快乐或忧伤的精彩故事。现在,与其说是我写出了他们,倒不如说是这些形象逼真的人物在与我进行对话时,重新创造了他们自己。这便是记忆的力量。借助过往那些鬼魅的记忆,我试图用这些轻盈的故事去捕捉历史的瞬间,去重新审视那些早已坍塌掉的废墟,通过虚构与记忆的还原,我们是否可以看到一个真实的过往?人们处于精神困顿的时刻,会情不自禁地陷入遥远的记忆,这个过程里应该含有尴尬、快乐、茫然等复杂的意味。
  
  记忆本身就有这种特质。但记忆完全准确么?记忆在重新发酵的过程中,势必会出现某些偏差和偶然,但若要达到我上面所说的那个目的,我始终坚信我的记忆。在写作这些故事的时候,我内心感到无比的快乐和安宁,仿佛这些年的光阴并未曾改变过什么,以往的故事依旧被大雪封存在那个神秘的午后,以往的人们依旧无法摆脱面目冷酷的历史,他们依旧站在那条笔直上的柏油马路上,叹息着,挣扎着。多年以后,现实的面庞开始变得模糊起来,很多人早已沦为小镇里的孤魂野鬼,他们反反复复地游荡在夏日的街道里,他们的灵魂则重新投胎在荒野中间,有的长成花,有的长成树,有的变为狐狸。这意味着记忆尽管会随着肉身一同死亡,但永远不会消逝,这更意味着小镇里的任何事物的背面,都暗藏着许许多多的故事。于是,我选择了我成长中的一个阶段,重新去拾取这些故事,并竭尽我的能力去赋予它们更多的使命。如果你阅读过这本书,肯定就会发现这个秘密。
  
  我是一个容易胡思乱想的人,大概许多写小说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吧。或许是独处太久的缘故。童年时代,我性格顽劣,经常惹事打架,但身体太过瘦弱,总被人揍得鼻青脸肿。独处自然就成为我生活里非常重要的一部分。有时坐在树杈上,有时骑在墙垣上,有时又一个人躺在辽阔的沟坡里,静静地观察天边的白云和正在展翅翱翔的乌鸦。那种感觉,如同身处一片漆黑的阴影当中。
  
  前段时间,偶然读到台湾小说家袁哲生的短篇小说《寂寞的游戏》,心中无比激动,也生出几分的嫉妒之意。袁哲生在这篇小说中写出了我一直在寻找的神秘体验,他写道:"我想,人天生就喜欢躲藏,渴望消失,这是一点都不奇怪的事;何况,在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之前,我们不就是躲得好好的,好到连我们自己都想不起来曾经藏身何处?"难以置信在远隔十万八千里以外,我竟会同一位不同年代的小说家产生非常相似的生命感受。或许袁哲生一生都在躲藏,然而他真的可以逃出现实的牢笼吗?真的可以找到一处隐秘而又未曾被人踏足过的地方吗?或许有,但穷尽我们毕生的光阴和财富,我们能够顺利抵达吗?恐怕这正是令他感到抑郁的原因吧。这几年,我一直都希望能在小说中重新建立起新的游戏规则,好让我能够在童年的背影下面,重新找到那处永远也不会被伙伴们发现的地方。小时候,总以为长大了才可以拥有很多藏身之处,长大后,才发现这个世界大到让你无处可藏,唯一可以藏身的地方,就是在童年的游戏里。好在我比人们能够幸运点,有点编故事的能力,还可以在故事中为自己编织一块幽静空灵的地方,然而,我会不会很快又被人们发现了呢?
  
  有朝一日,我希望我虚构的故事能够被风吹到遥远的地方,然后被埋在黑色的石头下面,常年被风吹日晒,直到化作泥土。我希望它们能够忘掉昨日痛苦的记忆,然后藏在那宽阔的河床下面,永远保持沉默。我也希望它们永远不要再回头。在那遥远的地方,有羊群、老鹰、狐狸、野兔伴着它们,有高山、草地、森林、沙漠守着它们。它们永远也不会感到寂寞。此刻,在这偏僻的北方小镇,我将这些故事献给所有感到孤寂的人们。在人们无依无靠的时候,但愿它们能够化作一束阳光,照亮人们冷漠已久的心灵。我更希望未来的那个我首先能够聆听到我的故事。我对他想说的话,都写在了这些故事里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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